第 41 章

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5335 字 6个月前

男子被押送到府衙后,恰好是叔父当值,叔父原本看到他被长公主府的侍卫押来,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,结果一听只是砸了两颗臭鸡蛋,顿时松一口气“这混账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诸位莫恼,小的这就按律例严惩他”

男子咳嗽一声,忍着没有笑出来。

“你算什么东西,你们总督大人呢,还不赶紧出来审案”侍卫皱眉问。

叔父滚刀肉一样笑“不过是砸两颗臭鸡蛋,不至于劳烦总督大人,小的便能处理了。”

侍卫闻言不由得乐了“行,你能处理是吧,那就你来吧。”

叔父一脸欣喜“是”

“他砸的那块牌匾,是先帝亲笔。”侍卫慢悠悠补充。

叔父笑容一僵,反应过来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。

男子见他突然变了脸色,心里隐隐担忧“先、先帝亲笔又如何”

“也没什么,不过是当今圣上孝义,两年前曾颁了一条亲令,侮辱先帝者诛三族罢了,”侍卫年纪轻轻,却笑得慈眉善目,“对了,我看你们长得有几分像,应该是亲戚吧,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出三族,会不会受连累。”

男子猛然睁大眼睛,再不见先前的轻松。

侮辱先帝,就不是一个衙役能自行处置的事了,躲在后面的总督到底还是走了出来,侍卫们却不给其说话的机会,直接转身就走。

本想着冯乐真初到营关孤立无援,会

想法子拉拢他的总督被闹了个没脸,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
此案人证物证俱在,犯人还亲口承认了,俨然已成铁案,于是短短两日内,一众亲族包括叔父通通下了牢房,一时间轰动了整个营关。

沈随风知道上次来闹事的人三族被抓时,正跟冯乐真围炉煮茶,见她一副淡定模样,不由得心生好奇“那牌匾上的字当真是”

“是。”冯乐真回答。

沈随风失笑“殿下怎么来营关还带着先帝亲笔。”

“本宫在这里举目无亲,可不得捧着亲爹壮胆”冯乐真理所当然。

沈随风眯起眼眸“除了牌匾是先帝亲笔,还有哪些是先

帝所赐”

“大门上用的钉子,墙上所用框画,还有地上铺的那些砖石,全都与先帝有关,”冯乐真想戳戳炉子上的红薯,被沈随风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,只好老实点,“但他不走运,偏偏选了牌匾。”

若是弄脏其他东西,还能有转圜的余地,偏偏是脏了先帝墨宝,那就说无可说了。

沈随风“看来殿下是打定主意要收拾第一个来找茬的人了。”

“那是,若第一次不给足教训,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蠢货跑来,所以说他不走运呢,不是第二个也不是最后一个,偏偏做了出头鸟。”冯乐真看着红薯,等得有点着急。

沈随风将红薯翻个面,残忍地告诉她“还得再等两刻钟。”

“不吃了”冯乐真佯怒。

沈随风笑笑,从荷包里抓了把瓜子给她“那殿下打算何时放他出来”

“放什么放,本宫要杀鸡给猴看,不杀还怎么给其他人看”冯乐真古怪地看他一眼。

沈随风已经不上当了“殿下若真能狠得下心,当初在西江也不会跟百姓同吃同住了。”

“本宫当然狠得下心,”冯乐真说完静了一瞬,又笑,“只是没必要,若真杀了,只怕会失了民心,本宫死过一次,早就明白了,这世上权势皆是虚无缥缈,唯有民心是最好的武器。”

“殿下又说自己死过一次,”沈随风轻笑,“请问究竟是哪一次呢”

冯乐真笑而不语。

男子侮辱先帝牌匾的事越闹越大,连镇边侯府都惊动了,祁镇还派了人去府衙问,结果人证物证俱在,全然挑不出冯乐真的半点错处,也只能当不知道。至于总督,更是不愿为了一个寻常百姓去找冯乐真求情,于是此事一来二去,就这么定案了。

行刑日选在腊月初三,那一日大雪纷飞,刑台上都积满了厚厚的雪,却来了诸多围观的百姓,里三层外三层将刑台围得水泄不通。

男子被带上刑台时,眼底已经失了当初扔臭鸡蛋时的意气风发,一众家人也因此形容枯槁,当看到要被行刑的人里,还有五六岁的孩童和年过七十的老人时,一些先前动过教训长公主心思的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后怕

当初若是他们跑去找茬,只怕今日在刑台上的,就是他们一家老小。

年轻人总是一腔孤勇,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,大不了豁出自己这条命去,可真当冲动之下行事时,才发现家人朋友都要被自己所谓的勇气连累。

刑台上跪了几十人,连刽子手都面露不忍,然而时辰已到,他只能抽出长刀。下面的百姓已经不忍再看,正要别开脸时,一道清澈的马蹄声突然响彻天际。

“刀下留人”

阿叶骑着骏马飞奔而来,看到刽子手已经抽刀,当即起身踩在马身上,一个翻身跳过百姓头顶,稳稳落在了刑台之上。

“刀下留人”阿叶举起令牌,“恒康长公主口谕,还不跪下听令”

此案事关重大,所以是总督亲自盯

着行刑,此刻看到长公主身边服侍的人出现,不解之下只好跪下。

他一跪,百姓们也纷纷跪下若是换了从前,还是有人敢不跪的,可刑台上那几十口子摆着,谁还敢做这个刺头

“长公主口谕犯事之人年幼冲动但心底不坏,本宫原无心惩戒,又怕不能服众,才交由府衙处置,结果今日才知竟因所辱是先帝墨宝,便害得其三族被累,本宫心中惭愧,先帝在时,常教本宫要爱惜百姓,本宫一日不敢忘,特下令赦免其罪,还望总督大人尽快放其及家人归去。”

风雪嘈杂,阿叶的声音却压过了所有风雪,一时间百姓相互看眼色,谁也不敢吱声,唯有刑台上的男子眼圈一红,突然嚎啕大哭。

总督已经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,若此事真成了,只怕冯乐真在百姓心中就成了恩威并济的大好人,日后不仅不会被百姓厌恶针对,反而得了一部分民心。

他不愿轻易被利用,当即就问“说侮辱先帝墨宝的是殿下,如今要放他们的也是殿下,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”

“总督大人莫要胡言,殿下从未提及先帝,只是侍卫不懂事,将牌匾是先帝墨宝的事说了出来,殿下如今知晓了,自然要着我来救人。”阿叶眼神泛冷,声音比先前还大。

总督对上她冷淡的眼神,心里紧了紧,却还是不肯如她

所愿“可侮辱墨宝是事实,岂能殿下说放就放,难不成殿下还能高过皇上去”

“总督大人的意思是,不愿意放过他们了”阿叶不解。

百姓们才不懂什么殿下皇帝的,一听她的话,顿时觉得有几分道理现在可不就是殿下想放人,总督不愿意放。

男子本来因为能活下去而欢喜,一听这话又开始惊慌“大人,大人饶命啊”

总督汗都要下来了,再开口已经没了气势“下、下官自然是想放,但皇上亲令”

“总督大人若是不满意,大可以一封奏折告到京都城去,殿下愿意承受任何惩罚。”阿叶淡淡打断。

你都这么说了,谁还敢跟皇上告小状总督心里怒吼,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是输定了,若再较真下去,只怕会被人诟病。

“下官不敢,殿下爱惜百姓,是百姓之福,下官岂有反对的道理。”总督跪地遵命,算是将此事了结了。

阿叶满意了,扭头看向刑台上的男子“这位少年郎,殿下饶了你,那是殿下心善,有些事她受就受了,不愿意多说,但我得说你几句,日后再想冲动行事,先想想自己家人,莫要头脑一热就干些混账事。”

“是多谢殿下饶命。”男子哽咽道,被关了好几日,此刻听到她的教训也只觉亲切。

阿叶将该说的话都说了,当即骑马离去,刑台下的百姓们陆陆续续起身,确定她走远后讨论声瞬间爆发

“怎么回事,我竟觉得殿下是个好人。”

“臭鸡蛋都砸亲爹遗物上了,还不忍心跟人计较,可不就是好人嘛”

看来我以前是误会她了,她其实也挺好的嘛。”

这些议论冯乐真一概不知,但翌日一早,她特意派了阿叶去集市买菜,阿叶只去了半个时辰,便拎回来一堆好吃的。

“这些是奴婢买的,这几个是百姓偷偷给的,奴婢不想要,险些挨揍。”阿叶提起营关彪悍的民风,简直有些怀疑人生。

冯乐真捏起一块糖糕,扭头跟沈随风炫耀“怎么样,本宫就说百姓都很单纯吧。”

哪有那么多深仇大恨,略微用点计策,关系不就破冰了么。

“殿下可真厉害,”沈随风配合夸奖,“但光与百姓关系和缓只怕还不够,若镇边侯府继续无视殿下,日子一长殿下在营关的身份只怕会变得尴尬。”

“这不还有你么,等他们主动找来就是。”冯乐真挽上他的胳膊,颇为骄傲。

能不骄傲么,不仅是个金娃娃,医术还独一无二,以至于人只要在自己身边,镇边侯府早晚要求到她头上来。

沈随风哭笑不得,但还是尽责提醒“我上次去镇边侯府,还是今年二月里,不巧的是当时有心多去几个地方,所以给世子留了不少丸药。”

冯乐真顿了顿,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“多少”

“够他用三年的,”沈随风想了想,“啊,现在已经过去十个月左右了,所以还有两年零四个月。”

冯乐真“”

沈随风无辜地看着她。

“不会的,”冯乐真默默退后一步,“本宫运气不会这么差。”

沈随风深表同情,但事实很快证明,他家殿下的运气真的没这么差

祁景清突然病了。

起了高热,一天一宿都没退热,情况很是不好。

冯乐真本来昏昏欲睡,听到消息顿时精神不少“来人,给本宫更衣,别耽误本宫去镇边侯府做客”

沈随风“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