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3 章

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5694 字 6个月前

冯乐真本不愿提这些,但见她已经不在意,便笑着说了句“当时本宫只是看你可怜,想帮你出口气,谁知你一介弱女子,竟说要亲自杀地痞报仇。”

她当时只以为是秦婉恨极了说的狠话,毕竟一个温婉贤良的江南女子,连只鸡都不敢杀,又怎敢去杀一个比自己高壮许多的男人。

然而秦婉的确做到了。

当她一身血地出现在自己下榻的客栈时,冯乐真便决定带她回京,没想到一连这么多年过去了。

“家人无情,奴婢也曾心生怨恨,后来跟殿下一起看过这江山朝堂,又觉得该谢谢他们当年的无情,若没有他们那般狠心,奴婢也不会有今日。”

冯乐真闻言扫了她一眼“你有今日,最该谢你自己,谢那些险些害死你的人,不是脑子坏掉了”

秦婉失笑“殿下教训得是。”

与她闲聊几句,冯乐真总算有了些许困意,于是打着哈欠道“时候不早了,你回去歇着吧,明日还得”

“殿下。”秦婉突然打断。

冯乐真不解抬眸,便看到她双手交叠,缓缓跪了下去“殿下,奴婢不能跟您去营关。”

冯乐真顿了顿“什么意思”

秦婉抬头看她“殿下要去寻新的出路,奴婢万分支持,但京中基业不可废,奴婢要留在这里,替殿下守着根基,只要长公主府一日有人,这京中的往来和干系便不会中断,殿下将来回来,也不至于时过境迁物是人非。”

此言一出,屋内便静了下来。

冯乐真看着她坚定的眼眸,许久没有说话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冯乐真终于打破沉默“本宫不在京中,你一个人留下,日子只怕会不好过。”

“奴婢若是怕,当年就不会随殿下来京。”秦婉轻笑。

冯乐真又静了半天,最后确认一遍“决定了”

“决定了。”秦婉回答。

“如此,便留下吧。”冯乐真眸色柔和。

秦婉如释重负,笑着答应一声。

“这下可以回去歇着了吧”冯乐真玩笑地问。

“这便回去,不打扰殿下休息了。”秦婉高兴地离开,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什么,于是赶紧折回来,将东西放到桌上,“这是下午阿叶给殿下收拾床铺时找到的,看着不像是府里的东西,便交给奴婢了,奴婢后来将此事忘了,这才想起来。”

冯乐真将东西接过来,才看清是一个荷包,明显洗过了,还洗了很多遍,上面的绣线都被洗乱了。

“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花绣成这样。”秦婉见她盯着上面的刺绣出神,不由得说了句。

冯乐真垂着眼眸“这不是花,是桃子。”

“桃子”秦婉惊讶。

冯乐真

“嗯,桃子。”

秦婉一言难尽,想了想还是无声退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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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乐真垂着眼眸,修得形状漂亮的手指反复抚过洗褪色的桃子,许久才淡淡开口“绣得真丑。”

在京中的最后一夜,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。

翌日清晨,天还没亮,绯战便收拾好了行装,按照冯乐真送来的字条来到冷宫的柳树下,等着她来接自己离开这个囚了他多年的皇宫。

秋日的清晨霜露重,他站在柳树下,被雾气湿了肩头也并不在意,只一心盯着冷宫的入口。日头渐渐升了起来,冯乐真迟迟没来,荒废的宫殿静静悄悄,连个鬼影都没有,他耐心逐渐耗尽,但也清楚是自己提前两刻钟来了,等得久一些也怨不得别人。

等时辰一到,她会来的。绯战压下莫名的烦躁,默数柳树上有几个虫洞,试图以此转移注意力。

在他要数第三遍时,耐心彻底耗尽,身后也终于传来了脚步声,绯战灰蓝的眼睛里刹那间盈满笑意“殿下好像迟”

话没说完,转过身来,便对上了冯稷的视线。

“绯战王子在此处等谁呢”冯稷面色阴沉地问。

日上三竿,秋高气爽,马车混出了城,在宽阔的官道上一路狂奔。

“把李同送回宫去了”冯乐真坐在马车上,不紧不慢地问。

“半个时辰前就送回去了,”阿叶摸摸鼻子,“殿下,奴婢不懂为何要把他送回去,直接杀了多好,等于断了皇上的左膀右臂。”

冯乐真笑笑“他于我们是绊脚石,于冯稷却是忠臣良将,本宫不在京中,若无李同辅佐,冯稷只怕要被下面的朝臣生吞活剥。”

她倒是不在意冯稷的死活,就怕会危及大乾江山,更何况有李同和傅知弦在,也能拦着冯稷少做蠢事。

阿叶听不懂这些,闻言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,又生出别的好奇“那绯战呢殿下先前不是答应要把他带出来吗为何又临时反悔”

“本宫可不是临时反悔,调换证文一事出了,冯稷定会一查到底,总要有人将这个罪名认下,才不至于牵连其他暗线,更何况”冯乐真唇角勾起,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,“他太聪明,独身一人在大乾皇宫,尚且能培植出自己的势力,一旦回了塔原便如龙入海,终将成我大乾一心腹大患。”

“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酣睡。”

阿叶懵懂地眨了眨眼,还要再问什么,车帘猛然被拉开,露出沈随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“殿下算无遗策,真叫在下佩服。”

“不过是经验之谈。”冯乐真谦虚道。

沈随风钻进马车,阿叶当即便要呵斥,却被冯乐真一个眼神制止。

“那以殿下的经验来看,食言而肥者,又该用什么手段教训呢”沈随风像在虚心请教。

冯乐真“该杀。”

“若是殿下食言呢”沈随风又问。

冯乐真眨了眨眼“也该杀。”

“那”

“可本宫没有食言呀。”冯乐真一脸无辜。

沈随风气笑了“殿下说了放我走。”

“本宫说的是,本宫离开那日,沈先生也离开。”冯乐真解释。

沈随风这才听出她话里的陷阱,顿时眯起长眸“殿下还说我寻古著是为了百姓,不必谈及恩情。”

“是没谈。”

“那殿下为何还要以先前的约定相挟,要我与你一路同行”沈随风逼问。

冯乐真“沈先生也说是约定了。”

沈随风“”

“约定是约定,恩情是恩情,恩情可以不谈,约定却是要遵守的,你说是吧沈先生”冯乐真笑眯眯。

沈随风盯着她看了许久,突然笑了一声“殿下其实不必这般费尽心思,沈家世代经商,祖训第一条便是不涉朝政,即便你将我留住,也更改不了什么,更何况如今我已经不是沈家人,只是一介游医沈随风。”

阿叶听不懂他的话,第一反应是看冯乐真。

冯乐真一派淡定,还有些好奇“何时看出本宫知晓你身份的”

“殿下看起来,不像是会为了一个大夫花心思的人。”但她偏偏这样做了。

冯乐真失笑“原来如此。”

“什么意思什么身份奴婢怎么听不懂”阿叶忍不住求问。

冯乐真大方解释“这位是南河沈家的二公子,沈随风。”

阿叶倒吸一口冷气“大乾第一商、富可敌国的那个南河沈家”

“阿叶姑娘夸赞了,不过都是小本生意。”沈随风并不当回事。

阿叶默默咽了下口水,终于知道殿下今年去红山寺时,为何不求老天赐她个金娃娃了,合着金娃娃就在她身边

“殿下是怎么猜出沈先生身份的”她好奇询问,沈随风也看了过来,显然是也有几分好奇。

冯乐真在两人的注视下淡定回答“沈先生的穿戴虽然简洁,但衣料却都极为贵重,腰上的玉佩更是价值千金,先生却视之寻常,可见是从小就见惯了这些。”

“也许是我诊金赚得容易,便不当回事呢”沈随风反驳。

冯乐真笑笑“自幼养成的富贵,与后天的不尽相同。”

沈随风似笑非笑“是么。”

“从京都到营关,路上经过西江,沈先生护送本宫,本宫也帮着解决疫症,相辅相成有何不好”冯乐真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,大有给台阶的意思,“至于其他事,没到最后一步,谁知会不会有转机呢。”

沈随风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杯子“殿下莫要太得意,免得乐极生悲。”

说罢,他直接又出去跟陈尽安坐一起了。

“真是放肆”阿叶气恼,一回头看到冯乐真心平气和,不由得皱起眉头,“殿下就半点不生气”

“本宫每次看到他,都好像看到了一堆会动的钱,你会跟钱生气吗”冯乐真反问。

阿叶“”还真不会。

短暂的沉默后,她刻意忽略自家殿下见钱眼开的言论“殿下当真是看他衣着举止猜出他身份的”

“不是,”冯乐真直接否认,“本宫前几年见过一次他兄长,和他生得有几分像,三杯酒下肚,便开始抱怨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弟弟为了行医,直接把自己名字从沈家族谱摘出去的事。”

阿叶“”真相听起来一点都不睿智。

她叹了声气,正要开口说什

么,马车后突然传来破风声,接着便是纷乱的马蹄声。阿叶眼疾手快将冯乐真护住,用箭矢挑开后帘看了一眼,脸色便渐渐沉重了。

“殿下,沈先生刚才说什么来着”她问。

冯乐真“让本宫别太得意,仔细乐极生悲。”

“嗯,生悲了。”阿叶看着追来的大批人马,幽幽开口道。

冯乐真无言一瞬,正要起身瞧瞧,便隐约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。

叮铃铃,叮铃铃

她蓦地想起那个在冷宫陪了自己大半年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