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六九二年,夏。
太平府东边几十里外的马家村,天热得邪乎,地皮叫太阳烤得直冒烟,空气里全是土腥味儿。
马六甩了甩膀子,将最后一担水倒进院角的大水缸里,缸里的水面总算没过了半腰。他直起身,用那条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布巾抹了把汗,黝黑的皮肤在日头下泛着油光。
他爹马老汉,正蹲在院门前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“又旱了。”
马老汉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,看了看院外田里那些蔫头耷脑的秧苗,叹了口气,“再这么晒上半个月,地里的苗子就全完了,今年又得勒紧裤腰带过活。”
马六没吭声,只是默默地看着院子里被晒得发烫的石磨,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。
靠天吃饭的日子,就像脖子上套着一根绳索,风调雨顺时松快些,要是遇上灾年,那绳索就越收越紧,直勒得人翻白眼。
就在这时,村口传来一阵喧哗。
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望过去。
只见村里的里长,正满脸堆笑地领着一个穿着干净体面的陌生人朝这里走来。
那人个头不高,腰杆却挺得直直的,脚上一双黑皮靴锃亮,踩在满是浮土的村道上,靴面上却依旧干干净净。
“各位乡亲,都出来听听!大喜事儿啊!”
里长人还没到,那大嗓门就先传了过来。
“皇家钢铁厂,来咱们村招工了!”
皇家钢铁厂?
马老汉愣住了,手里的烟杆都忘了往嘴里送。
这名头他听过,就在太平府城外,听赶集回来的货郎说,那是个能吞云吐雾,日夜轰鸣的庞然大物,烟囱比村里的老槐树还高。可那种地方,跟他们这些刨土的庄稼汉有什么关系?
那穿着体面的男人在马家院门口停下了脚步,目光扫视了一圈从各家院子里探头探脑走出来的百姓,见人聚得差不多了,才清了清嗓子,开口道:
“各位老乡,我叫王德才,是大明皇家太平钢铁厂招募处的。奉陛下旨意,工厂扩产,现面向各乡招募健壮劳力。但凡年满十六,未过三十,身无残疾、能扛能抬的,都可以报名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,再次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