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贵的脸由红转白,眼神绝望地在登记册和自己粗糙的双手之间来回看,嘴唇哆嗦着,几乎就想转身钻回人群里去。
那五贯钱的梦,似乎刚开个头就要醒了。
就在这僵持时刻,一个沙哑但透着股浑厚底气的声音从人群外围响起:“老汉!俺给你作保!”
众人齐刷刷回头,看是谁这么“不长眼”,就连王贵也瞪大了眼睛。
来人竟是刘二!就是那个每天天不亮就推着臭烘烘粪车、在城里倒夜香的刘二!
他一身洗得发白、布满不明污渍的短褂,推着空粪车,刚刚挤进人堆。他脸上沟壑纵横,但眼神却清亮。
刘二推开挡路的半大小子,走到登记桌前,指着王贵,对着小书记员大声道:“小先生!俺给他作保!俺刘二!西城根下倒夜香的!认识俺的人海了去了!衙门当差的大老爷们都认得俺的车!”
他又看向王贵,嗓门很粗,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义气,“王老哥!俺昨天听你念叨你儿子的事了!就冲着你也当过兵打过仗,就冲着咱都是一个泥坑里刨食吃的苦命人!这保,俺给你担了!天塌了俺刘二跟你一块儿顶!老子穷得就剩这张脸皮和一把子力气,就不信这月钱还能是个坑?!”
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,把刚才罗主簿那点阴阳怪气和小富户们的嘲讽都冲了个干净。
人群里不少流民汉子都暗暗点头。
同是天涯沦落人!
宋主簿被刘二那“倒夜香”的身份噎了一下,想说什么,瞥见门里苏康纹丝不动的身影,又把话憋了回去,脸上肌肉抽了抽。
王贵看着刘二那张满是风霜却写满真诚的脸,浑浊的老眼瞬间就模糊了。
他使劲吸了吸鼻子,喉咙里像堵着块滚烫的石头:“刘……刘二兄弟!谢……谢了!”
“成了!快签字画押!我待会也要报名!”
刘二似乎比王贵还急。
小主,
小书记员见状,连忙翻到新的一页,唰唰写下王贵的名字、籍贯,在保人那栏郑重写上“刘二,西城粪户”几个字,然后让王贵在自己名字下按了个鲜红的手印。
刘二也抓过笔,像握锄头似的,一笔一划、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当王贵那颗颤颤巍巍的红手印按在粗黄的契纸上时,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,又像是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新力气。
他看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和“月身钱五贯”的契纸,像看着一张烫金的通牒,一张通往活路的船票。
他捏着那页纸,手指都在哆嗦,仿佛怕那墨迹会被一阵风吹跑。
“王老丈,”
小书记员拿出一根拴着细麻绳的木片,上面用墨写了个“拾”字,下面刻着编号“甲壹”字,递过来,“这‘拾穗牌’收好!明儿卯时正(早上六点),凭此牌到城外龙王庙前的河滩地集合!自备趁手的家伙,先随队去清淤扩沟,计工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