贞观一朝,太宗皇帝待他不薄,在那个长孙无忌横压当世的年代里,太宗皇帝几乎事事征询萧瑀的意见,将江南士族作为抗衡关陇门阀的根底,朝政大力向江南倾斜,对于云梦泽、吴越地区的开发使得江南士族受益匪浅。
如今太宗皇帝已然殡天,萧瑀绝不愿见到太宗皇帝的儿子受他所累死于乱军之中,这是他最后的操守。
至于最终是否被李承乾赐死,那则是另外一回事……
李治顿时犹豫起来,决心有所动摇,觉得萧瑀所言不虚,毕竟未到绝境之时,万一自己再有个什么闪失导致兵败如山倒,岂不是愚蠢至极?
遂颔首道:“宋国公沉稳厚重,本王所不及也,就如宋国公所言,本王做好准备,随时上阵!”
虽然政治天赋一流,曾被太宗皇帝不止一次夸赞并且一度想要赋予重任,但毕竟生长于皇宫大内,不曾经历杀伐磨难,面对当下这般乱局着实心中发慌。
每一刻都有伤亡的数字呈上来,以往这些数字在他眼中不值一提,所关注的仅只是胜负而已,但现在无数活生生的兵卒顷刻间横尸处处血流成河,那种人命如草芥的残酷令他浑身颤抖。
固然鼓起血勇之气想要生死相搏,但此刻换了决定,那股血勇之气迅速消散,便渐渐后怕起来,方才若一时冲动杀出去,后果殊难预料,万一冲入敌阵之时不深陷落其中,而后惨被刀斧加身、乱刃分尸,甚至人踩马踏、尸骨无存……
李治激灵灵打了个冷颤,出了一身冷汗。
定了定神,深呼吸一口,对褚遂良道:“快去给江夏郡王、鄂国公传讯,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在李靖、薛万彻入城之前攻陷武德殿!”
对于当下战局他也有些不可思议,右屯卫现在尚且不足两万兵马,居然死死挡住远胜数倍的李道宗、尉迟恭,将武德殿守得固若金汤,这是何等战力?
这还是大雨天导致火器丧失威力,若是火器能正常使用,这右屯卫岂不是能以一当十?
“喏!”褚遂良应下,赶紧出去门外,向校尉传达晋王的命令,校尉随之奔赴战场,褚遂良这才转身返回,坐回原处,面上淡然,实则忧心忡忡。
他被萧瑀裹挟着写下那份“自白书”,等同自绝于陛下,如若晋王兵败,自己沦落陛下之手,岂能活命?可眼下局势对于晋王极为不利,或许兵败溃散就在一瞬之间,到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?
想要重回陛下阵营并且得到谅解,唯一的指望便是萧瑀将那份“自白书”撕毁,可萧瑀在陛下那边亦是戴罪之身,万一这老贼为了自保,却将他丢出来邀功可如何是好?
将他描述成一个助纣为虐的奸贼,抹黑陛下的名誉达成亲近晋王的机会,而萧瑀则是用心良苦屈身事贼,忠于寻到机会获取了“自白书”重回陛下身边……
这并非褚遂良小人之心,实在是有了那份“自白书”便可以笃定李治的罪行,且给陛下洗刷清白,这对于萧瑀在陛下那边恢复地位是极为重要的一步,相比之下在萧瑀眼中又算得什么?
褚遂良心乱如麻,抬头向萧瑀看去,正好萧瑀也回头向他望来,两人四目相对,都读懂了彼此的顾虑与担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