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抽了口烟,继续说道:“我当时是持有不同意见的!我觉得这是掩耳盗铃!是自欺欺人!我跟泰峰同志据理力争!但是……他不听啊!他根本不听我的建议!最后……我实在没办法了!心灰意冷!就写了辞职报告,不干这个县长了!眼不见为净!”
张庆合和李学武听完焦进岗这番“坦白”,神色都异常凝重。这个结果,既在意料之中,又比预想的更加触目惊心!焦进岗看似交代了,实则把主要责任都推给了沈鹏、李显平、李泰峰甚至省交通厅监理!他自己则成了“心有余而力不足”、“被蒙蔽”、“被胁迫”、“最后愤而辞职”的“悲情角色”!但无论如何,这算是基本摸清了东洪县平水河大桥监守自盗、倒卖材料、以次充好的基本脉络和利益链条。
张庆合看向李学武,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沉重:“学武啊,问题……比我们之前想象的,还要复杂一些啊。”
焦进岗看着两人的脸色,他犹豫了一下,声音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:“张市长,李部长!我丑话给你们说在前头!我这个人身体确实不好!刚才说的都是实话!如果调查组再派人来找我调查……那我这个政协主席肯定是不干了!我立刻打报告辞职!然后……我要去省城住院!彻底检查身体!我这脑袋……疼得厉害!实在撑不住了!”
张庆合看着焦进岗那副推脱表演、避重就轻的样子,心中了然,知道再谈下去也是徒劳。现在最关键的是立刻赶回市委,向钟毅书记和俞淑清处长汇报情况,焦进岗能否继续担任政协主席,已不是他能决定,而是需要市委研究定夺的事了。
张庆合长吁一口气,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和无奈尽数吐出,声音带着一丝对老同志最后的体面:“老焦啊,安心开会吧。等待组织决定。”说完,他不再看焦进岗的反应,直接给了李学武一个眼神,转身大步离开了休息室。
李学武部长紧随其后走出休息室。我正焦急地等在县剧院大礼堂门口,看到他们出来,立刻迎上去:“张叔!学武部长!你们可是谈了半个多小时啊!”
张庆合市长脚步不停,大手一挥,声音果断而带着紧迫感:“朝阳!情况比预想的复杂!我现在必须立刻赶回市里,向钟书记、淑清处长汇报情况,沟通下一步怎么办!”他转头看向李学武,语速飞快地交代:“学武!东洪这边,你盯着!下午的分组讨论,代表团走访,原计划是县委班子分头参加,现在时间来不及了!我本来还想去县委机关和几个重点乡镇代表团交流一下,只能取消了!你代表市委,多辛苦一下!务必确保下午议程平稳!”
李学武部长立刻点头,神情严肃:“庆合放心!这边交给我!”
说话间,三人已快步走到停车场。张书记的专车早已发动等候。韩俊小跑两步立刻拉开后座车门。张庆合弯腰上车,动作利落。车子刚启动,他又降下车窗,目光凝重地看向我:
“朝阳啊!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!问题比我们想的要严重!你要做好充分准备!要做好……换人的准备!”
“换人?”我心头一紧,立刻压低声音追问,“张叔,这个时候换人?怕是来不及了吧?人选怎么定?程序怎么走?”
张庆合眼神锐利,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:“来不及也要换!我们有些同志,在原则问题上严重滑坡!没有守住底线!在何书记讲话之后,在省委明确表态之后,如果我们明知他有问题,还继续用他,那就是我们的问题了!那就是对组织不负责!人选你们县委先考虑!到时候电话沟通!”
话音未落,汽车已驶离停车场,汇入街道车流。我看着远去的车尾灯,心头沉甸甸的。学武部长拍了拍我的肩膀,声音沉稳:“朝阳,走吧,车上说。”
车上,我忍不住问道:“部长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焦主任他……”
学武部长靠在椅背上,揉了揉眉心,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沉重:“说来话长啊……焦进岗……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。平水河大桥的事,他作为当时的县长、总指挥是知道情况的……他这态度本身就有问题,不能再让他坐在政协主席的位置上了。”
张庆合的车抵达市委时,钟毅书记已在办公室等候。张庆合在车上已通过电话简要汇报了要紧急研究东洪县的情况。钟毅书记在电话里也提到,上午不断有信息反馈过来,特别是军区那边态度强硬,拒不交出胡玉生,公安局协调无果,正好在碰头会上请俞淑清处长出面协调。
张庆合走进钟毅书记办公室,没有过多寒暄,直接通报了与焦进岗谈话的详细情况。条理清晰,语气沉稳道:“钟书记,情况就是这样……,但焦进岗同志对平水河大桥建设期间的问题,避重就轻,推卸责任,甚至以车祸后遗症为由,声称记不清关键细节。他作为当时的县长、指挥部总指挥,这种态度本身就很说明问题。我认为,这个时候,必须果断把他从政协主席的位置上换下来!第一,他个人意愿不强,甚至表现出‘巴不得早点休息’的态度;第二,在平水河大桥事件中,他本有多次机会可以发现问题、制止问题,但他没有坚持原则,甚至存在失职失察!”
钟毅书记听完,眉头紧锁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他沉默片刻,眼神锐利,最终轻轻一拍桌子,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“又是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啊!这种干部,心思不在工作上,遇事就躲,不敢担当,怎么能在正县级领导岗位上?让他下来!不仅要下来,我看还要追究他的领导责任!”
张庆合沉吟了一下,考虑到焦进岗的年龄和焦杨的因素,语气带着一丝缓和:“钟书记,责任追究的事,我看……可以缓一缓,慎重考虑。毕竟焦进岗同志今年已经59岁了,快到退休年龄了。他在东洪工作多年,人脉还在,对朝阳同志的工作,前期也算比较支持……”
钟毅书记立刻摇头,目光如炬,语气带着痛心和警示:“庆合啊!省委刚刚严厉批评了我们!批评我们在重大原则问题上谈条件、做让步,放弃了组织原则!这个时候,我们的态度必须更坚决、更果断!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了!否则,就是顶风违纪!”
他顿了顿,直接提出方案:“这样吧!把刘超英同志放到县政协主席的位置上!先解决正县级岗位的人选问题!”
张庆合闻言,立刻提出顾虑:“钟书记,如果这样安排,那就有一个问题:刘超英同志一旦担任政协主席,按照组织原则,他现任的常务副县长的职务就必须免去。参政议政不能同时执政,这是规矩。再者说,刘超英同志……也不是我们之前考虑的县委书记备选方案之一啊?”
钟毅书记摇了摇头,目光深远,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布局:“东洪县的县委书记,已经不可能再从本地产生了!这是第一点。第二点啊,”他语气略显感慨,“伟正同志那边的工作已经进入程序了。翻年过后,说不定很快,我就要到省政协工作了。到时候,东洪县县委书记的人选,那就是伟正同志和新的市委班子考虑的事情了。”
张庆合脸上露出惊讶:“这么突然吗?钟书记?”